09/02/2005
在达尔富尔,一天的工作很早便开始。大家早上七时便起床,理论上,每天工作至下午四时,但大部分无国界医生的国际救援人员都会在办事处工作至黄昏,当我们返回住宿营地,通常已经是晚上七时。
营地里的生活,没有电视,没有上网,电台也没有英文频道节目。晚上我们会用街市买到的有限材料,煮出一顿「丰富」晚餐。我们经常可以吃到米饭、薯仔和面包,有时候,甚至可从当地商店买到意粉。肉类则以鸡和牛为主,但这里的鸡只都骨瘦如柴,因此不难想象,鸡蛋都十分细小。这里没有太多绿色蔬菜供应,主要吃蕃茄和茄子。
晚饭后,我们会边喝着咖啡或茶,边分享自己之前到其它地方参与救援工作时,所遇到的人和事。在「无国界医生」工作最常见的情况是,你永远会发现某个你认识的人,竟是来自世界的另一方的人所同样认识。感觉,就如一个大家庭,彼此紧密联系着。此外,我们也会谈到自己此刻最想吃的东西、浪漫情史、流言闲话。最后,话题总会转到工作、诊所和医院内的病人。
经过一日漫长工作,有些人很早便休息,有些则喜欢在发电机关掉后,享受那仅得吱吱虫叫声的宁静和凉快天气。基于安全理由,埃朱奈纳晚上会实施戒严。无国界医生的人员于晚上九时至翌日早上六时,都要留在被砖墙重重包围的营地里,不得往别处走。每天廿四小时,都有守卫人员轮班驻守,但他们都没有带备枪械。
就这样,新的一天又展开。
无国界医生的诊所设于利雅难民营的外围。利雅难民营约有一万二千人,他们所住的,是在泥地上以禾秆和塑料搭建而成的小茅舍,而我们的诊所,除了用禾秆和塑料搭建,还加上了木和竹枝。由于其它很多志愿组织都在区内提供医疗服务,所以无国界医生的诊所集中资源,为这里被忽略的一群──妇女,提供医疗服务。
在苏丹这个以伊斯兰教为主的国家里,除了男人可以娶妻多于一个,女人的社会地位,也远低于男人。难民营内很多的妇女和小童,都是家里的唯一幸存者,大部分男人和较年长的男童,都在武装分子的袭击中被杀。
九月一日,我在达尔富尔的第二天。
我们收到来自哈比拉(在埃朱奈纳附近的城镇)的一个电话。那里有一个三十岁、患有贫血病的女病人,血红蛋白是三点三,呼吸急促,血压下降。由于哈比拉没有医生。于是我透过卫星电话,向当地护士询问,来评估该女病人情况。那病人没有出血,但脚跟轻微肿胀,可能因严重贫血,导致心力衰竭,但仍无法清楚贫血的真正原因。与项目统筹及后勤人员商议后,我们决定翌日把这女病人送来埃朱奈纳。由于路途遥远及安全问题,专车需要早上七时便出发。
所有来自埃朱奈纳、克伦力和哈比拉救援项目,而需要进一步治疗的病人,都会由无国界医生的专车,送到埃朱奈纳医院。若他们幸运,康复出院,无国界医生会送他们返回居住的市镇。这些往来接送,主要由我们的后勤队伍负责安排。考虑到当地路面情况及安全问题,汽车需要在护送下,以交接方式(kiss movement),接送病人。「kiss movement」的意思,就是两架载着要返回克伦力或哈比拉的康复病人的汽车,由埃朱奈纳出发,与两架来自克伦力或哈比拉,载着要送往埃朱奈纳医院的病人的汽车,在半路中途进行交接,乘客「转车」后,留在原车的司机便驶回起点。整个过程,护理及医疗人员都会随行。
专车在黎明时分便出发,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岂料到了下午,我们收到消息指,在通往哈比拉和埃朱奈纳的路上,有暴力事件发生。我们立即提高警觉,经过一轮商议,我们决定改变计划,把那女病人暂时送往就近另一志愿组织的医疗中心。
第二天大清早,我们评估过沿途的安全情况后,决定按原定计划,继续余下的两小时路程,把那女病人送来埃朱奈纳。
下午时分,护送人员透过无线电通讯表示,他们正驶往埃朱奈纳后,我便到埃朱奈纳医院的急症室等候。那里跟香港的医院急症室,完全是两码子事。轮候诊症的病人,排成很多条长长的人龙,有些痛得在呻吟,有些则满身伤痕,苍蝇则正在伤口上饱餐一顿。那里没有灯,没有轮椅,没有担架,没有氧气设备,也没有伤口包扎工具。急症室里只有很少医生,他们也不会像香港的急症室医生一样,带备传呼机。
终于,那名来自哈比拉的女病人被送到医院,她的情况已很差,面色苍白,呼吸极度困难。我尝试找医院的医生,接收这病人,一些护士便到那位医生在医院附近的家里找他。二十分钟后,那医生到来。他简略地看看那病人,便接收了她。当我尝试与他讨论病人的病情时,他只说会为她进行一些测试。完全没有讨论的机会。我有点迷失地离开医院,思索着若那女病人身处香港的医院,我会如何处理,给她治疗。
彭伟强
彭伟强医生于一九九一年在加拿大取得其首个生物化学学位,并于一九九八年完成香港大学医学院课程。二零零三年十一月,他在南非完成无国界医生艾滋病治疗训练,同年十二月开始在湖北省襄樊巿参与艾滋病治疗项目。二零零五年八月,他远赴非洲苏丹达尔富尔,再次投入无国界医生救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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