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oyce CHING

我在埃塞俄比亚东部的索马里地区工作九个月,对其中一位病人的坚强、执着,肃然起敬。 Abdi是一位五十多岁、十分瘦弱的病人。他的右腹肿胀了十个月,最近一、两个月还起了一个较两个拳头还要大的脓疮,发出阵阵臭味。我还记得他刚来无国界医生的医疗中心时,脓疮的气味实在令人恶心,医疗中心内没有任何病人愿意睡在他附近的病床,我惟有安排他单独睡在一个医疗帐幕里。尽管如此,医疗中心内也没有甚么人会愿意走近他的帐幕,因为在十多米之外,仍然能嗅到那阵恶臭味。 我们为他在脓疮上开了三个伤口,希望把脓液引流出来。但怎也没想到,其中一个伤口深入得我们没法探到尽头,我们内心也知道,这个并不是简单的脓疮。 初时,我们每天为他勤洗伤口,加上在静脉注射抗生素,希望脓疮的情况会有所改善。可是在两星期后,虽然臭味减少了,但仍然有大量的脓液在伤口流出来。 在埃塞俄比亚的索马里省,结核病也即是肺痨,是很普遍的风土病。我们怀疑Abdi患上结核病,脓疮也是由此而来;而且,Abdi告诉我们,他在数月前曾经接受过结核病的治疗,可惜整个疗程最少需要连续服药八个月,他只服了药两个月就中途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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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地区,如此原始的环境和简陋的资源之下,我们并没有足够的工具,去检查和治疗不同的慢性疾病。坦白说,即使是结核病,我们也没有百分百准确的检查方法,去确定一个病人是否患了结核病,特别是如果他所患的,是较难检查得到的肺外结核病。虽然我们不建议透过治疗,去反过来判断当初的诊断是否正确,但在没有其它头绪的情况下,我们唯有尝试为他处方治疗结核病的药物,试验一下他的反应。 在跟Abdi相处的数个月,我真的很佩服他,佩服他对生命的坚持和对治疗的执着。数个月以来,他每一至两天就要清洗伤口,而这个过程殊不简单。试想像,我们的医疗中心只能为病人进行局部麻醉,但对这么一个又大又深的脓疮来说,麻醉的作用有限,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 不过,Abdi由始至终没有在治疗时抱怨过一句,没有呼天抢地,也没有任何投诉。他,每天默默忍受着痛楚,拖着瘦弱的身躯,自动自觉地从帐幕走到治疗室。 在我行将结束救援任务回港,把医疗工作转交给下一位医生之际,平日沉默寡言的Abdi,有一天在我巡房的时候叫我留下来。原来他担心在我离开之后,再没有其它人理会他的病情,而且,他接受结核病治疗已经三、四个月,虽然恶臭不再,其中两个伤口更已愈合,但那最深的伤口却仍然不断有脓液流出来。他很忧虑,很想知道我们还能做甚么。他很想生存下去。 我们决定转介他到另一个诊所,进行超声波检查,希望更确切知道那个脓疮的大小,以及有没有其它器官受到影响。但在这个荒芜的地区,所谓另一个有超声波器材的诊所,最接近的都与无国界医生的医疗中心距离大约两天的车程,而且路途十分颠簸,我真是害怕Abdi的身体支撑不了。 我后来从接手工作的医生那里知道,那次超声波检查的效果并不理想,未能从中检查到确切的原因。而后来那位医生把他转介到埃塞俄比亚的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作进一步检查,希望透过最好的设备,查出个所以然来。首都的医生在检查过后,认为Abdi的腹部有一个肿瘤,但因为他的身体太过虚弱,医生并不能够为他动手术,最后把他送返家乡。 对Abdi来说,最后一个治疗的希望,也因为种种原因而幻灭了。一直以来,他所患的病、脓疮散发的异味、身体虚弱令他要整天卧在床上,都令他过着尊严受损的生活,可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生存的念头。就是这份对生命的执着,要健康地活下去的坚持,令我由衷地尊敬他。 Joyce
二零零二年在香港大学毕业的程德君医生,于二零零五年加入无国界医生。一年后,她被派往埃塞俄比亚切拉提,参与无国界医生的结核病治疗计划。在这里,她分享了这次任务的救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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