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0/2013
去年11月,无国界医生告知我将被派往叙利亚工作,当时的我曾听闻叙利亚局势不稳的情况,但可能初生之犊不怕虎,我心中的激动盖过了担忧。
废弃学校改建的临时医院
然而,第一天我已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来到临时医院,发现它原来是由一所废弃的小校舍所改建的,配有急诊室、手术室、门诊、药房、产房、两间分别有15张病床的普通病房和一个隔离病房,规模虽然不大,但周围看似不过是个小村庄,应该足够应付罢。
其后,我发现我完全错了。眼见一批又一批的病人不断地被推进急诊室,许多都是爆炸的受害者。我看到有一家四口,父亲和他的3个儿子,在4次不同的爆炸后分别被送到医院,父亲被炸断了脚趾,大儿子的左大腿需要截肢保命,其余两个弟弟四肢也被炸断了手脚。我们的外科手术团队只有6个人,每天从早上8时一直到傍晚6时,马不停蹄地在手术枱忙着,平均每天进行5至6个大手术,还未包括在急诊室进行的许多小手术。
“我们常常面临的难题是:谁更需要立即接受手术?谁的情况更糟?”
除了沉重的工作负荷,生活也并不轻松。基于安全考虑,我们每天都只限往返于医院和与其相距几百米的宿舍。几乎每天下班后回到宿舍,就开始听到从远方传来“低沉的低音吉他声”,那是战机轰鸣声夹杂爆炸声,通常都会由入夜开始一直持续到天明。过了一段日子,我已习惯那本该令人无比惶恐的声音。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和同事正在屋顶聊天,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然后许多小火星纷飞,我们立即赶到安全室暂避。后来发现这次爆炸距离宿舍仅1公里。那一刻的惊愕,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炮弹不长眼,狂轰滥炸固然能摧毁平民村落,甚至医院都有可能成为空袭的目标。战前,叙利亚北部有几间医院,医疗水平并不错,但大部分现已被毁坏殆尽,因此,当地的平民百姓及逃往土耳其的逃难者一旦受伤或生病,我们的医院是他们唯一可以获得医疗护理的地方。而除了战火下的直接受害者,医院也接收许多长期病患者。我夜晚当值的时候,也曾遇过一些严重的高血压病人,需要及时的治疗才能保命。
我们必须坚持下去
一星期7天、每天24小时的待命,这种压力不言而喻,但在叙利亚这样的冲突地区,面对无助的病人,我知道,我和我的团队必须坚持下去。记得有一次在半夜,我突然收到电话,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孩胸部被炸出一个大伤口,需要立刻接受手术,于是我赶回医院查看她的伤势。但由于医院内没有处理心胸外科手术的专门麻醉设备,我们无法为她施手术。我们唯有在为女孩插入引流管和用敷料处理伤口的同时,立即打给无国界医生在土耳其的项目统筹,透过他联系邻近边境的土耳其医院,确认该医院有医生和仪器能立刻为女孩做手术后,我们就陪着女孩上车,15分钟后,我们来到边境,将女孩转交给土耳其医院的救护车。望着救护车远去,一夜无眠也值得了。
每天清晨的“安全简报”
回到台湾,有一段时间,我还是会想着我的病人,就像那个女孩,不知她现在是否一切安好。而我在家吃早餐的时候,也不时会想起在叙利亚︰每天一大早,大家吃早餐时项目统筹和当地助手会给我们作“安全简报”,助我们了解当地最新安全情况。我很感激无国界医生的统筹人员以及后勤人员,他们为我们整个团队提供了安全保障,助我们稍为纾缓紧张的情绪。
对于我第一次无国界医生救援项目便被派到叙利亚,我是毫不后悔的。这片烽火大地上,我们的存在看似微不足道,但是在当地百姓、病人的眼中,我清楚看到了我们救援工作的意义。关乎生命,怎会渺小?
李一辰,来自台湾的麻醉科医生,他第一次参与无国界医生的救援项目是在叙利亚北部的一所医院工作。
分类:
评论 (3)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