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在香港的急诊室工作,有时会听到朋友形容那裡婉如“战场”。那时我会笑着认同他们。
 
我从未知道那时我有多错。
 
在香港,我可能会为呼吸困难的老年男人诊症,也可能会见到腹痛的年轻男人;我亦可能会见到怀孕初期阴道出血的少妇,或是发烧和流鼻水的小孩。
 
目前,我在伊拉克工作了不到一周,好像每个病人的身体都总有残缺,而很多人亦失去了家人。我有一个老年病人,他在一次爆炸中受伤,失去右臂。由于他之前被困于摩苏尔无法离开,他在受伤后四天才来到我们这裡求诊。现在伤口已受到感染,我们稍后有可能要切除他更多部分的手臂。我也遇见一名本可以长大成健壮青年的小孩,他在今年三月颈部中枪。现在他双腿已不能再动,亦难以控制双臂的活动。他的爸爸每天都喂他吃饭、替他洗澡和帮他上洗手间。
 
我见过一个带着婴儿从摩苏尔前来的母亲。她的宝宝六个月大,却仅重2.8公斤。我也遇到一个两岁小女孩,她被抱着逃离摩苏尔时遭地雷伤及。那小孩失去了右脚,身体亦被烧伤。她的哥哥比较倒运,在地雷爆炸中当场死亡。我要检查他的躯体,证实他已经死亡。他双眼模煳,整个身躯布满烟灰与瓦砾。他的头顶有一道长长的裂伤,脑部组织从那伤口跑出来。我在想还有多少像这样的遗体被埋葬于摩苏尔。
 
在约半小时前,我诊治了一个同样来自摩苏尔的小女孩。她在四天前因爆炸受伤,但她被摩苏尔激烈的战斗所包围,直至今天前一直无法逃走出来。她的大腿内侧有个很深的伤口。她身形瘦削,脸和衣服看似多天没有清洗过。她不停地哭,尝试阻止我们触碰盖着她伤口的敷料。当我们尽力尝试在不弄痛她的情况下检查伤口时,她的母亲握着她的双手。她的伤口真的很深,过去四天她一定过得很辛苦。
 
我的双眼和喉咙不由得酸起来。我与她的母亲对视。我想比起她的母亲过去数个月的感受,我的感觉算是甚麽。
 
也许这是她在摩苏尔战役后,唯一一个生还的孩子。
 
这才是真正战区的样貌。
 
伍有德医生是来自香港的急诊室医生。他在上个月展开他首个无国界医生救援任务。他现在身处摩苏尔以南的城镇哈曼阿里尔(Hammam Al Alil),应对来自摩苏尔的流离失所人口庞大的医疗需要,包括对创伤后外科护理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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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1)

  • anon

    “感激”是我第一想对无国界医生表达的词,但战争本就是在人类道德里不该发生的事。无国界组织大多服务于战乱地区,希望有一天,再无战乱。 你们就是人类世界的白细胞!

    8月 04,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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