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人知道,只要治疗得当,有足够的食物,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也可以维持寿命。但是,在难以获得这些基本所需和服务的地方,艾滋病感染者和医护人员们会经历什么样的挑战?恩格瓦克医生(Ebenezer Ngwakwe)加入无国界医生后去往南苏丹琼莱州的旧凡加克(Old Fangak),写下了他的特别经历和感受。

 


 

美丽的旧凡加克

南苏丹是非洲之角的一个国家,旧凡加克是该国北部的一个地区,一条叫Phow的河流横穿此地。这里没有电信网络,没有柏油路,没有汽车,只有船只。

每天晚上,当我们乘船返回营地时,都会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夕阳、唧唧喳喳的鸟儿、河边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溅在船上的水声和在河岸边游泳的孩子们,让你暂时忘却医院里的病人承受的苦难。

对当地病情严重的人们而言,无国界医生在旧凡加克镇的医院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来自偏远村庄的病人通常要步行几小时,甚至好几天才能获得医疗服务。

这个沼泽地里的社区,大约住着3万人。我遇到的所有人,都非常友好、坚强、有韧性。尽管部族间的冲突、报复性杀戮、青黄不接时的饥饿期以及洪水不时袭来,当地也全无现代化基础设施,他们总能找到办法快乐地生活下去,几乎从未放弃希望。我也被他们感染,不由自主地把右手放到胸前发誓,在这里的日子,我要把更多希望带给人们。

 

伸出希望之手

有一天,我在诊所工作时,一位女士走进来。她叫尼亚切*(Nya Cece),20岁出头。她在14岁时生下第一个孩子,有过两段失败的婚姻,现在的丈夫是一名士兵,住在另一个遥远的社区,他们生下了一个孩子,但丈夫几乎从不来探望他们。 

听她说话的时候,我的眼泪掉下来了。她说,“我感到孤苦无依。因为有了第一个非婚生子女,我的父亲对我漠不关心,他说我给家里带来了耻辱。我母亲再婚了,和她后来的丈夫一起离开了家。现在,我落到这般田地,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没有钱,没有工作,几乎没有食物喂饱几个儿子。” 

听她说话的时候,我感到这正是我加入无国界医生的原因——帮助像她这样的人。根据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的最新报告,南苏丹约有19万人感染艾滋病病毒。作为旧凡加克的主要医疗组织,无国界医生通过每周运作6天的艾滋病诊所提供全面的护理,包括咨询和检测服务、门诊、机会性感染的住院治疗、跟进治疗效果的病毒载量分析、预防病毒传给新生儿的母婴阻断传播以及提升社区对艾滋病的认识的活动。 

我和在艾滋病咨询员一起为尼亚切提供医疗、心理社会支持,并为她联系了另一家提供食物的组织。通过这样的工作,我们现在在旧凡加克有120名患者接受抗病毒治疗,而三年前这个数字还是0。

旧凡加克的艾滋病形势仍然非常具有挑战性。人们很难获得医疗护理(有时,患者从他们的村庄过来,要步行72小时才能到达我们的中心),而一旦被人知道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病人会在社区里遭到严重歧视。

除了医疗系统薄弱外,人们还面对很多挑战——当上季收成的粮食吃完了,而下一季粮食还没有长成时,人们会经历“饥饿期”,这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而言是沉重的打击——食物和营养对维持免疫系统,控制艾滋病病毒至关重要。除此之外,人们经常因不安全局势和洪水泛滥而被迫迁徙,这不仅让他们难以获得医疗护理,也使他们很难赚钱或种庄稼糊口。 

 

旧凡加克的女性

像尼亚切一样,这里大多数年轻女性都已经结婚,18岁时至少已经生过一个孩子。大多也都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没有工作,很难挣钱。 

例如,在我们的医院里只有5名女性医务人员,但却有45名男性医务人员。许多妇女需要得到男子的同意(通常是丈夫或父亲的同意)才能获得家庭计划服务或转诊到二级医疗中心。如果男子拒绝这样做,她将得不到护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已经是2020年了,这仍是旧凡加克妇女面对的现实。

 

撤离医院的日子

尽管旧凡加克的人们天性友善,不断发生的部族间武装冲突令安全局势非常不稳定,对人们获得医疗服务产生了不利影响。 

五月份,我们的队伍被撤到了新凡加克。撤离前两天,当时政府试图解除当地一个青年团体的武装,但没有成功。那天上午,双方交火,干扰了医院的工作,我们匆匆离开医院,回到营地。第二天,我们看到妇女和儿童成群结队离开旧凡加克,逃离战斗。我们撤离医院的那天早上,我们让病情稳定的病人出院,暂停了所有的工作。病情不稳定的病人需要持续护理,所以我们带着他们去了新凡加克。一些本地员工也跟着我们撤离,协助护理病人,其他的本地员工也撤离了旧凡加克,到别处逃生。

在新凡加克,我们到达的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人们很快就开始前来就医。我们甚至抢救了一些战斗伤者,并将他们转送到其他医疗机构接受手术治疗。  

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旧凡加克的所有病人,他们到现在有一周时间无法获得医疗服务。那些患有1型糖尿病,依赖我们获得每天所需的胰岛素的病人会如何?那些需要药物的艾滋病患者呢?那些需要产科护理的产妇呢?令我牵肠挂肚的人还有很多……

新凡加克天气极其炎热,缺乏饮用水,没有Wi-Fi,我无法和亲朋好友交流,还常被蚊子叮咬,而且要提防蛇,在新凡加克的生活充满挑战。7天后,我们7个人的医疗队俨然已经成为七兄弟,对能够回到旧凡加克恢复医院活动心怀感激。

我们在旧凡加克的医院重新开放那天,团队非常繁忙,必须加倍努力才能看完所有的病人。在艾滋病项目中,我们不得不实施给病人开多个月药物的措施,以确保患者在未来的紧急情况下有额外的药物供应。 

一周前,我再次看到曾经让我落泪的尼亚切,她的情况有了好转,在定期服药,也能够照顾自己的几个儿子。回望在这里度过的11个月,我想,我们坚持不懈地提供关怀和希望,还是给当地带来了一些正面影响。 

 

*为保护患者隐私,此处人名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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