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Harare)的一个卫星城镇埃普沃思(Epworth),有一间无国界医生支援的艾滋病诊所。诊所里有医生、护士、药物、医疗用品,运作正常,服务免费。这在今天的津巴布韦是罕见的。当地国家卫生系统,基本上功能失调。
由于通货膨胀使工资变得几乎毫无价值,津巴布韦医院和诊所的医护人员在等于没有领到真正工资的一年多后,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不再上班,留下基本医疗物资缺乏、不能提供适当医疗服务,几乎空无一人的诊所。最近,由于能领到津贴和食品代金券,部分医护人员重新上班。但是,按二零零九年三月份津巴布韦财政和社会福利部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68%的医生职位和80%的护士及助产士职位依然空缺。那些仍然运作的医疗机构开始以美元收费。这使大多数的津巴布韦人完全得不到医疗服务。
然而无国界医生在埃普沃思诊所提供的服务,只面向感染艾滋病病毒的病人。无国界医生埃普沃思项目的Melanie Rosenvinge医生说:「肯定的是,在埃普沃思这里,人们有这种感觉,就是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反而比没有感染上的好,因为感染者肯定会比较容易获得医疗照顾。」由于没有任何转诊的可能性,无国界医生在埃普沃思的诊所开始照顾所有伤病病人,结果是病人的增加一发不可收拾。「诊所真的非常拥挤,病重的人很多,死亡率也高」,埃普沃思项目的协调人员Stefanie Dressler遗憾地说︰「人们带着病危的病人来到诊所门前说︰『请帮帮我们,我们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但是我们帮助不了每一个人,我们实在不能。」
公共卫生系统崩溃的冲击逼人而来
无国界医生在津巴布韦西南部圭鲁市(Gweru)的艾滋病项目,同样感受到公共卫生系统崩溃带来的冲击──在这边,倒是因为有的病人来不了。项目协调员Claudia Stephan说︰「我们的预防母婴传染项目受到很大影响。」预防母婴传染项目旨在帮助感染艾滋病病毒的母亲,以免把病毒传给她们腹中的胎儿。要使孕妇能参与此项目,无国界医生得在孕妇生产前接触到她们。但当地诊所要求孕妇必须预约产前检查,也必须以美元付费。Claudia指出,由于公营诊所都要求支付外币,现在孕妇甚至都不去诊所了。Claudia说︰「有些时候,整个星期才有一名妇女预约产前检查,如果找不到解决办法,会严重影响预防母婴传染的工作。」
在全国范围实施的公共医疗新收费体系使得大多数津巴布韦人根本无法承受。离埃普沃思镇最近的能运作的奇通圭扎(Chitungwiza)医院,门诊收费每次八美元,住院每天要四十八美元。每样服务和用品都要向病人收费,即使是护士用的一双手套也要收取兩美元,而静脉输液则需要二十美元。
大多数津巴布韦人月入低于三十美元,即使有这个收入,也通常需用以维持一个大家庭的开支。然而,很多人从来没有外币收入。玛丽57岁,是无国界医生的志愿者,住在首都哈拉雷的郊区。她说:「这里的人甚至不认识美元,他们从来没见过美元,不知道美元是什么颜色的。」
艾滋病患者人数众多
津巴布韦医疗系统的崩溃,正发生在人民遭受该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健康危机之时。官方的艾滋病感染率为18%,而在无国界医生工作的地区,非官方的估计更高,肯定超过20%。这意味着仅埃普沃思镇就有十二万人可能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其中半数需要立刻开展抗逆转录病毒治疗。无国界医生在埃普沃思镇已经登记了一万多名病人,当中超过七千人需长期跟进。该项目的协调员说︰「简单算一下就会知道,工作量远超我们的应对能力。」
住在埃普沃思镇的人还是幸运的。Stefanie说︰「哈拉雷市不同地区都有人试图偷偷进入埃普沃思镇。他们给镇上居民付钱,使能声称自己住在镇上。按与卫生部的协议,无国界医生只能在埃普沃思镇工作。」他续说︰「这些人都别无他法。」
三十七岁的Veronica有四个孩子,住在哈拉雷的一个卫星城镇Kwadzana。去年她丈夫带着所有的艾滋病症状去世,虽然他从没到医院确诊。Veronica知道,如果她出事就没有人照顾孩子了。她说:「我想做检查并开始抗逆转录病毒治疗。」但是,在开始治疗前,她必须自费去做一个白血球读数的检测。这个检测能得出病人受艾滋病病毒感染的严重程度,以及是否需要接受抗逆转录病毒治疗。Veronica和姐姐要照顾一共八个孩子,她们在市场卖蔬菜和鱼,每个月最多只能赚二十美元。
刚从霍乱中恢复
去年,另一种流行病席卷了津巴布韦。Veronica和家里的其它五个人也是刚从霍乱康复过来。霍乱给津巴布韦造成无法想象的冲击。按世界卫生组织四月十四日估计,至今已有九万六千三百人受感染,四千一百九十五人死亡。无国界医生在全国设立了数十个霍乱治疗中心,得以为许多感染者提供照顾。在霍乱治疗中心,无国界医生也深深感受到医疗基础架构的崩溃。
无国界医生霍乱治疗紧急医疗队的护士Heidi Lehnen说︰「在每一处,在所有的霍乱治疗中心,情况都一样。」她续说︰「他们都试图混进来拿些药,即使他们没有感染霍乱。」她解释说︰「为什么?因为我们是真的在治疗病人。」在哈拉雷市一个无国界医生霍乱治疗中心工作的当地护士Liliosa表示同意:「人们进来,就只是为了找抗生素或其它东西──他们会乞求被收进霍乱治疗中心。」但她指出,不可能让这些人进来,因为霍乱治疗中心是严格为霍乱病人而设的。
营养不良
在这些流行病之外,再百上加斤的是许多津巴布韦人营养不良,尤其明显的是儿童。两年前无国界医生在埃普沃思镇设立了一所营养治疗中心,但今年需要治疗的儿童增加了一倍,特别是在十一月至次年三月间,在收割之前,是营养不良的高峰期。负责这个营养治疗中心的护士Michele说︰「每周至少有一到二个孩子死亡。」当天她已为近三十名由她照顾的儿童进行检查。一半的儿童需要喂食管。Michele解释必须这样喂食,因为这些病童营养不良程度非常严重,以致身体机能无法正常运作,拒绝进食。工作人员一般每周照顾四百至六百名营养不良的儿童。
在诊所照顾艾滋病患者的无国界医生志愿人员Melanie医生表示令她最难受的是儿童的死亡,有时候每天一或二宗。她说︰「首个我目睹死亡的儿童是一名七岁的女孩,我没有办法挽救她。」她续说︰「这种经验令人伤痛,但你只能坚强一点。你要告诉自己,在这种条件下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说到底,这个医疗架构整体分崩离析,不是我的错。」
停尸房功能失调
在当前医疗架构不能运作的情况下,临死的病人可能受多一重折磨。无国界医生在圭鲁的项目协调人员Claudia说︰「圭鲁省医院拒绝接收病危的病人,因为停尸房无法运作。尸体经常停放许多天,直至家属凑够钱来运走。」他续说︰「有鉴于此,医院不愿意让任何人在他们医院里离世。」
埃普沃思镇也有同样的问题。接受临死病人的转诊医院其实是在另外一个镇,前往的路费至少要四美元。大多数埃普沃思诊所的病人是由家属用手推车送来的。该诊所的医生Melanie说︰「我不得不问亲属,如果病人死去,他们是否有钱把尸体运回来—你可想象,这是多么难以启齿。」
Melanie唯有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逐渐好转的病人上,例如艾滋病患者Pamela,她去年开始在埃普沃思诊所开始了治疗。Melanie回忆起Pamela走过来向她问好的那一天,她说︰「看到她能走路,我的泪水几乎崩堤而出。」Pamela一度卧床不起一年又四个月。Melanie首次研究Pamela的检测结果时,她完全没有白血细胞。今天,Pamela是个健康的人。Melanie说︰「病患很多很多。」她续说︰「但有些人你确实给了他们治疗,他们也确实好转了。你告诉自己,一定要把精神集中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