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国界医生全面撤出阿富汗

温达德――无国界医生香港办事处总干事
(一九九七年一月至一九九八年十二月间担任无国界医生阿富汗的救援项目主管)

参加无国界医生,便有机会踏足一些最不寻常的地方。你会发现,有些地方你就是不喜欢,而有更多的地方你会深深爱上。那些地方会深深打动你,由抵达的一刻,就有家的感觉。我在阿富汗工作了两年,珍爱这段日子?的每一秒,而这两年也永远改变了我。

去阿富汗就像是乘坐时光机旅行。离开了原来物质至上的现代生活,我发现自己置身於一个没有霓虹灯、赶死线和污染的国度。一九九七年年一月,阿富汗已经被近二十年的武装冲突摧残得支离破碎。我来到这个国家时,奉行原教旨主义的塔利班政权控制了该国超过一半的领土。战争给平民造成极大苦难,街上几乎看不到任何妇女,她们被勒令留在室内。我还记得震耳欲聋的轰炸,全副武装的塔利班士兵把守的检查站,呼啸的俄罗斯直升机把伤员送到我们医院。但我最记得的,是那里令人惊叹的美景,还有美丽的人民。

他们叫穆罕默德、巴舍尔、法提马、拉雅拉,还有很多出自神圣的《可兰经》的名字。他们总是带著微笑,总是热情地欢迎我,总是对未来抱有期待。他们告诉我怎样失去了挚亲、朋友和邻居。沙里姆医生是我在当地的一个同事,他曾经给我看了一盒他婚礼的录影带。那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喀布尔举行的,刚好在战争开始前。我看到的都是幸福的脸庞,人们在果园里起舞。沙里姆医生指著萤幕,一个一个地向我介绍画面上的人:「他死了,他也死了,她的两个儿子死了,他去了欧洲,他也死了。」沙里姆医生带著微笑,怀著悲伤继续工作。他还可以怎样?

无国界医生在阿富汗工作二十四年,如今被逼撤离,我的内心苦涩异常。我理解且接受这个决定,但我也承受著挫败感的煎熬。阿富汗人民从未离弃过我,在那里工作的两年间,他们保护我,照顾我,总在我的身边,即使在我要离开那个国家的时候。现在,我们竟要离弃他们。

我会为无国界医生离开阿富汗的那一天哀悼,就像我为我们遇害的五位同僚哀悼一样,是他们的死让我们决定撤离。阿富汗的那份记忆,会长存我心中,而我也寄望无国界医生能尽早重返那里,以确保世人不会忘记穆罕默德、巴舍尔、法提马、拉雅拉和其他所有的阿富汗人。

周健德――无国界医生志愿人员
(二零零三年一月至七月担任无国界医生阿富汗救援项目後勤人员)

对於五位在阿富汗Badghis省工作的无国界医生志愿人员被杀,我感到万分震惊与悲伤。去年这时候,我在阿富汗Faryab省担任营养工作後勤人员,在我的记忆中, 阿富汗人非常友善和温顺,他们对无国界医生的工作心存感激, 也知道我们是中立和从来没有偏帮任何一方或任何一个政府 。我们在那里工作,只是为了帮助他们和分担他们的痛苦。

我们也许无法帮助所有的人, 但当我看到那些得到治疗或食物的穷人,离开中心时带著喜乐的眼神时, 我便感到无论再辛苦和费力来到中心也是值得的。我想起有一天,一位老妇带著她的孙子到我们的营养中心央求我们医治她的孙子;在当地要找最就近的诊所,最少要步行一天或骑著驴走八小时,老妇人和她的孙子根本无法负担得起。 最後我们也给他们药物。老妇人十分感谢,她捉著我的手,说她很感激和明白我们这些志愿人员离开自己的家,必定苦苦想念故乡和亲人。 她甚至用她的身体语言来安慰我,我顿时感动至不能言语。

现在听闻无国界医生因安全理由撤出阿富汗,我替当地无辜和无助的居民感到哀伤。 希望世上所有人也停止交战和杀害,与及尊重各人的生命。

刘蕴玲――护士
(二零零二年九月至二零零三年三月担任无国界医生阿富汗救援项目医疗队长)

在阿富汗参与人道救援,是我人生中其中一个最独一无二的经历。透过与当地人一起工作,让我认识这个国家,其辛酸的历史,伊斯兰丰富的文化,和当地人不屈不挠的勇气,以承受国家的苦难和生活的忧患。政治的不稳定和三十年来几近崩溃的医疗制度,夺走无数性命。二零零二年九月至二零零三年三月,我在西阿富汗赫拉特工作,当地的救援项目主要是提供基本医疗,产妇及母婴健康护理和慢性病治疗。每日的医疗工作,教我发现,那里的人民长期缺乏基本所需。无国界医生选择与阿富汗人紧密合作,直接提供援助,我们在阿富汗的二十四年间,这个宗旨从未改变。

无国界医生无奈撤出阿富汗,对任何一个在当地工作过的救援人员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如要为当地人提供更好的医疗,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失去五位同僚的创痛,仍在每一个无国界医生成员的心中萦绕,挥之不去。假若无国界医生要向当地人提供直接援助,我们的志愿人员及当地员工就要承受无可估计的风险。志愿人员在阿富汗遇害,让我们了解前线救援的真正威胁。以目前的政治环境看来,这些威胁是不能够在短时间内有所改变,我们唯有撤出阿富汗。藉此为我曾遇上、相识的阿富汗人送上无限祝福,你们会永远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