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4日被爆炸声惊醒的许多乌克兰人本以为,局势升级似乎会更快结束。然而事实却是,1000天过去了,人们仍旧生活在持续的爆炸声中,停电经常发生,药物、医疗服务乃至心理健康服务的获取也成问题。
无国界医生心理学家克拉夫琴科(Inna Kravchenko)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
“当我走进摆放着温馨沙发的办公室时,我穿上了米色制服。我喜欢这种让人感到平静的颜色,患者们也是。我会花上一点时间来看下记录和患者名单。今天,我有几个个人咨询。其中一名是受到严重子弹伤的年轻人,他有复杂型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亲眼目睹了朋友的死亡,却因遭到轰炸而什么都做不了,噩梦和负罪感一直困扰着他。现在,他面临着直面这一创伤的情感挑战,包括与朋友母亲见面的艰难经历。我想知道:他昨晚睡得好吗?”
当我走进病房的时候,他用笑容迎接我。他说,“我昨晚睡了一场好觉,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我记着你教我的技巧,专注自己的呼吸,深深地吸气和吐气,不知怎的,我就这样睡着了。”我们两个都很开心他做到了。在我们交谈时,他同住的病友加入我们,分享了他们自己的想法和故事。
我在无国界医生早期康复项目的日常工作通常由多个个人咨询组成。在咨询中,我们克服恐惧、幻觉痛,重新学习如何在身体发生改变后继续生活。我们最常解决的问题是恐惧、痛苦和情感创伤。通常情况下,与一位患者的谈话会自然而然地延伸到与房间里其他人的讨论,从而形成一个非正式的支持网络,帮助每个人痊愈。我们也举办和患者家人一起进行的咨询,帮助他们建立支持亲人康复所需的情感复原力。
在乌克兰,在早期康复过程中接收心理援助不常见。通常情况下,只有在身体创伤基本愈合后才会考虑心理治疗。然而,这妨碍了患者从一开始就获得重要的支持,以接受和适应其改变了的身体。之后,他们可能会面临抑郁,成瘾等病症,其治疗难度远高于在康复初期及时提供心理治疗。
我们的患者经常承受严重且时常发生的慢性病痛,其中就包括幻觉痛,这可能会让人非常痛苦。我们的主要目前是从心理上稳定患者的情况,之后在有需要的情况下为他们提供长期护理。我们主要教他们一些简单的自我调节技巧,如重新集中注意力、呼吸练习和肌肉放松,这样当病人独自一人、药物作用消失后,他们就有了控制疼痛的工具。
我们也会和患者解释他们的情况—他们的神经系统如何对压力作出反应,以及这些生理变化如何影响他们的情绪。对于几乎所有患者来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几乎无法动弹,而且疼痛难忍,最初的震惊是难以承受的。我们的角色是去引导他们接受这个新的现实,并引导他们走出被排拒或悲伤的情绪。教他们转变思维,同时帮助他们设想一个未来的应对机制——面对困境时,并非只能选择抵抗或逃跑,这都是我们工作的中心。
一天结束,我换下制服并提醒自己,我已经把自我调节技巧交给了每位患者。他们很强壮,他们今晚可以应对。同时,我们将会一步一脚印,齐心协力去面对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