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德奇医生(Dr. Martial LEDECQ)是一位外科医生,刚在叙利亚完成一个月的任务回到比利时。无国界医生在该国北部设有四所临时医疗设施。自今年6月以来,我们的队伍已治疗超过2,500名病人,进行大约550次外科程序。

能否形容一下你在叙利亚的工作?
我是一名外科医生,在无国界医生于叙利亚北部设立的一所临时医院工作,为期一个月。我们的设施有一间手术室和一间设有十张病床的病房,为当地人口进行紧急外科手术和诊症。在一个月内,我们在手术室进行了约70次外科程序,即每天两次以上。相对叙利亚目前严重不足的医疗服务,我们所做的只是沧海一粟。有些日子,我们只治疗几个伤势较轻的个案,但突然又要处理大量涌至的伤者。除了少数一般的外科紧急个案外,大部分程序都是针对因暴力受伤的病人而进行的:枪伤或炮弹碎片造成的伤口、开放性骨折、爆炸造成的受伤……除了妇孺外,病人还包括来自不同反对组织和政府的武装份子。

人们还有甚么其它的医疗选择?
因为安全问题,人们根本无法跨境到土耳其,因此我们的设施是该区唯一正在运作的外科设施。即使在冲突发生前,在这个医疗贫乏的郊区居住的人们也需要长途跋涉到市中心寻找医疗护理。在现时的冲突时期,根本无可能走这些路程。举例说,我在当地的时候,便需要进行两次紧急剖腹分娩。

工作环境一定很严峻吧?
我们需要在严峻的环境下工作。我们在一个大山洞里,这个山洞以前用作储存水果、蔬菜和燃料。我们的挑战是要将这里变为一个真正的医疗和外科单位。我们要安排饮用水和电力供应,并尽力确保环境清洁无菌。我们搭建了一个密封的吹气帐篷作为手术室。它看来不太理想,但我们成功在一个偏远山脚的郊区设立了一所医疗设施。这是一个重大的后勤挑战,但我们做到了。

当然,你们的资源仍然有限……
最大的挑战是要在一个只得很少员工的小型设施里,在很短的时间内治疗大批涌至的伤者。无国界医生对大型伤亡事故有应对方案,但在这些条件下很难应用。这个设施只有一间手术室、一名麻醉科医生和一名外科医生,所以要将伤者分流以辨别医疗和外科程序的优次是很困难的。另一个困难是我们需要使用从当地市场买回来的物资,它们都低于无国界医生的质量标准。当时我们并没有物资入口许可证。我们的主要财产是和我们合作无间的叙利亚员工们,以及能够快速思考以应对工作的国际救援人员队伍。

在你看来,这类型的紧急应对最主要的挑战是甚么?
我们十分希望能在叙利亚战线的两方提供同样的服务,但我们的医疗部门位于被武装反对组织控制的地区。作为一个人道组织,我们不时强调我们的中立性和不偏不倚,那么我们要如何解释只在冲突的其中一方工作呢?对我来说,这就是这类型应对工作的人道挑战。虽然无国界医生在地理上只在冲突的其中一方工作,我们仍然恪守我们的人道原则。除了医治很多平民外,我们也治疗受伤的叛军战士和曾被囚禁的叙利亚军队士兵。我们需要持续向我们接触的人士解释基本的人道原则。

你感到危险吗?
有时会。当直升机在上空盘旋20分钟左右,你很难不想象将会发生甚么事情。有一天,一个炸弹在我们临时医院60米外的地方掉下来。那时我正在施手术。在这样的时刻,你会非常专注,可能没有太留意到危险的真实一面。

人们面对甚么程度的暴力?

我不太肯定量度暴力有多容易。我们看到不同种类的伤势:有个男人被送来时头部有颗子弹,另一个男人则是嘴里中枪。有一名受伤的囚犯思绪混乱,他躺在手术枱时仍在恳求我们放过他的性命!战争从来都不美好。

那些在冲突中简接受伤的人情况如何?

没错,有一些平民同时是这场冲突的直接和间接受害者。直接受害者的例子就是一位年长妇女被炮弹碎片击中腿部。炸弹从高空随机投掷下来。有时候它们会落在果园里,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但有时候它们会落在房子里。我在当地时,有一间房屋被击中,内里的三名儿童死亡,尸体埋在瓦砾中。房外有四名成人被烧伤和被碎片击中。我现在仍彷佛听到三名孩子的母亲激动和绝望的哭声。这种事情我目睹过两次。另外,有一些间接受害者,例如一个房子起火,家中的两名小女孩在火灾中烧伤,因为自冲突发生以来,电力供应一直中断,她们需要依靠蜡烛照明。其中一个小女孩最后去世,另一人则永久毁容。假如电力没有因为冲突而中断,这事情将不会发生。

在如此两极化的冲突当中,我们如何确保我们设施的中立性?

暴力具有传染性,但对人友善,无分彼此,也同样有感染力。无论是与不同武装份子首领的正式对话,还是透过我们一视同仁、无分伤病者的政治或宗教背景而提供的日常治疗,我们的叙利亚同僚很快明白到,我们在这场冲突中是中立的。虽然冲突严重两极化,但我们的医疗部门成为了一个和平的设施,可以展现出守望相助的态度,同时让伤者重拾尊严,无论他们的背景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