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8月25 日起,已有超过60万名罗兴亚人逃离了缅甸境内针对性的暴力,跨境进入孟加拉以寻求人身安全,这让在孟加拉境内罗兴亚难民的总人数逼近一百万。新近抵达的人向无国界医生分享了许多恐怖经历,包括他们的村庄遭人袭击并烧毁,还有针对平民的普遍暴力行为。光在首三周,无国界医生就收治了超过250名因暴力而受伤的新抵达人士。他们的伤势来自枪伤丶严重烧伤丶爆炸伤害丶刀伤及性暴力。
 
 
"周三(8月30 日),军队攻击我们,他们的人数超过150 人。在那之前,若开邦的村主席叫我们在村里人工河的沙岸上聚集。我们齐集在那里,他们则带着武器,所以我们什麽都不能做。然後他们开始在我们面前杀害男人,并把尸体放在一道堤防上面,接着放火把他们全烧了。"
 
接下来,军队把一群妇女抓进屋子里,用砍刀砍我们。有个军人捅了我的阴道附近,离阴道非常近的地方;另一个人刺了我的喉咙。我那时抱着我才28天大的婴儿,放在大腿上,他们用某件重物打我的孩子,重物击中他的头,并夺走他的生命。我看见他的头骨如何被劈开,流出脑浆。
 
我庆幸能来到这里,但我不知道当我出院後将会去哪里。在这里,除了身上的衣服,我一无所有;我谁也不认识,而且我的孩子死了。我试着不去想这件事,但这对我来说实在无法承受。"
 
——一位喉咙和腰部有刀伤,获无国界医生医疗设施收治的25岁女子
 
 
"我家里有22 个成员,其中19人已遭杀害,包括年幼的孩子。我们只有3 个人活下来──我们两个兄弟与一个姐妹。当军队放火烧房子时,我以为我所有的家人都遇难了。我大哭。我们曾想过奋起反抗军队,但他们人很多,而我们没有武器,只能死在这些军人面前。我在逃往孟加拉的路上不断地哭。五天後,我听说我的姐妹还活着,她想办法来到了孟加拉,并送进医院治理。於是我在这里找到了她。"
 
——一位18岁病人的兄弟,病人因刺伤和烧伤,正在无国界医生於库图巴朗(Kutupalong)的住院病房接受治理
 
 
"8月30日下午,军队来到我们村子,若开邦的村主席告诉我们不要逃跑,说军队只是来检查Al Yaqin("若开罗兴亚救世军" 的旧称,简称ARSA)。他说:'如果你们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并且与官方合作,他们就不会伤害你们。' 我们相信了他,於是所有人都去到了人工河旁边──妇女丶男人丶儿童,和老年人。军方来了几百人。他们首先从人群里挑出男人,并且叫他们沿着人工河躺下,脸朝着地面。他们的身体浸在水里。随後,军方捅了这些人的後背很多次。我亲眼看到他们如何杀死了我丈夫。他只是一位农民,仅此而已。他们焚毁了所有尸体。
 
看到这样的杀戮後,人群中的年轻人试图逃跑。他们只跑到了村子的墓地。他们从身後被射杀。我的儿子和侄子,两人都是12岁,也在那里。他们都死了。我父亲也被枪击身亡。
 
军方随後将几群妇女带到屋内,用刀捅她们并且殴打她们。有些妇女死去了。一个士兵用刀戳了我的喉咙和下巴。有人袭击了我的手部;我不记得它是怎麽骨折的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成功的从屋里逃了出来,并走到灌木丛中。然後,军方将房屋付之一炬。夜间,军方离开了,而我则走进森林中。在那里我找到4位我们同村的妇女;她们也受伤了并且在流血。我们於是一起走,在走了3天之後,我们踏上了一艘去孟加拉的船。我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对於我来说,每一件事似乎都很模糊。我失去了6个孩子;三个女儿,三个儿子。最年幼只是三个月大。当我逃亡时,我带上了一个和我自己孩子同样大小的婴儿。我以为是我的孩子。一段时间後,我才意识到那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另外一个死婴。他的肚子已被刀划开了。
 
两周之前,军方与若开村主席一起搜查 "若开罗兴亚救世军" 成员。但是这里一个成员也没有。在之前一天,他们都已离开缅甸并来到了孟加拉;他们并已提早送走了全家。我们当时以为我们不会有任何问题。我的痛苦是 "若开罗兴亚救世军" 造成的。他们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好事情。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和6个孩子,我一无所有。看起来我还活着,其实我已经死了。"
 
——来自孟都(Maungdaw)的女病人,无国界医生为其治疗暴力相关的伤势。
 
 
无国界医生在科克斯巴扎尔区(Cox’s Bazar)的诊所和医院,录得病人求诊的人数急升。由8月25日至10月7日,我们的医疗队共治疗超过3万名病人。许多刚抵步的人原本在缅甸所获得的医疗服务就非常有限,再要长途跋涉来到孟加拉後,面对各种严峻的医疗问题,包括伤口严重感染丶急性水样腹泻丶肺炎丶患营养不良丶怀疑染上麻疹,或是孕妇出现严重的妊娠并发症。
 
 "刚抵步的人处於惊恐状态。有些人说他们被困屋内,然後房屋被纵火焚烧,我们治疗了不少失去家人丶无人照顾的孩子。一位妇女在边境地带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初生婴儿,於是抱他过来求诊。她现时除了照顾自己的孩子,还有这个弃婴。我们亦医治了一个头部受伤的小女孩,一小时後,她严重烧伤的母亲被送入院,她俩说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幸存者。"
 
——无国界医生救援人员康斯坦丁.汉克(Dr Konstantin Hanke)医生
 
 
 
 "我从那些失去了丈夫仍设法要来到这里的妇女,听说过最骇人的经历。她们带着年幼孩子徒步几天,沿着挤拥的道路走难,车辆往来不绝,途中有些孩子被车撞死。这些妇女试图为家人建设美好而安全的未来,然而那一瞬间,一切努力化成泡影。对一个人来说,这是一场悲剧,但同样的不幸遭遇延伸至50万人,你就会明白这种境况多麽叫人痛心。"
 
——无国界医生紧急救援项目医疗统筹凯特.怀特(Kate White)
 
 
 "8月21日,大约来了30名士兵,他们把我们的房屋以及另外9间房屋烧毁。我的儿子当时正在屋内睡觉。我在外面寻找我的两只奶牛和山羊,它们於早前一天已走失了。那是一个清晨。当我回来时我看到其他房屋的火势,随即意识到我房子的屋顶也着火了。我听到我的儿子在屋里大哭,我用一个毯子把他救了出来。当我把他拖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几乎已经烧着了。另有两个孩子在他们的屋里被烧。"
 
——一位全身50%皮肤被烧伤的25岁病人的母亲
 
 
 "最近,一位本地志愿者在路上发现了一个女孩,把她送过来。这个女孩不说话,显然之前曾遭虐打,精神严重受创。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或关於她的一切,唯有整天跟她待在一起,慢慢地她的状况有所改善。有时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跟病人坐在一起,在安全的环境下给他们一点水丶安慰和照顾,等他们自行恢复过来。"
 
——无国界医生精神健康专家辛迪.斯科特博士(Dr. Cindy Scott)
 
 
即使今次大批难民涌入孟加拉以前,原本栖身当地的罗兴亚人处境已极之恶劣。现时,临时营地几近爆满,人们身处於不安全丶挤迫和卫生条件极差的环境中,简陋的帐篷抵挡不住风吹雨打,他们没有厕所可用,也得不到清洁的饮用水。
 
虽然部分难民获得一些援助,但整场危机的规模庞大,涌入的难民人数众多,绝大部分人仍未得到援助。恶劣不堪的居住环境对他们的健康构成严重威胁,假若爆发疫情,後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粮食仍是一个主要问题,许多罗兴亚人每天只能吃一顿米饭。当地没有路通往临时营地,令援助无法送达有需要的人手上。无国界医生现正加快扩大救援工作的规模,但当地仍急需更多援助。
 
 "8月28日早上,军队来了。我们通通挤在人工河的岸边(连接纳夫河)。首先,军队开始杀掉所有男人。他们遭毒打丶枪击和用刀刺死。然後军队把妇孺分组,带到村里不同的房子。我跟另外七个人被带进一间房子,军人用刀刺了我头部两下,继而不停虐打。入夜後,军人放火烧屋。 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屋顶烧起来的部分掉下来击中我,我使劲爬出屋外,躲进丛林。丛林中我遇见三个跟我同村的女人,我们一起逃来孟加拉,几个孟加拉男人再把我送到这间诊所。"
 
——来自孟都(Maungdaw)的18岁女伤者,因被刀刺伤和身体大面积烧伤被送入院
 
 "军队不时过来。 他们说:'你们是武装组织若开罗兴亚救世军(Al Yaqin)的人,快告诉我们坏人在哪里。' 我们不知道他们所指的是什麽人。所有男人都跑掉了,家里只剩下妇孺。军人会挑一些长得好看的女孩,将她们强奸,有些女孩更被带到军营。昨天抵步的妇女当中,就有人曾被军人强奸。军队肆意破坏我们的房屋,宰杀牛羊和毁坏农作物。"
 
——来自孟都的一家四口 
 
 "在缅甸,我曾因背部和喉咙的肿块去过医院,但因我付不起钱,那里的医护人员不肯为我医治。我感到痛楚,却做不了什麽。三天前,我跟六个女儿和妻子一起来到孟加拉。我老了,身体又不好,对我来说,徒步走难过来很是困难,因为我的左脚很痛,我们最终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来到这里。我住的那条村设有三个军事前哨站,一个在东边,另外两个在西边。
 
我记着日子,我离开前16天,他们开始杀人,又在镇的另一边放火烧屋。军队的目标是年轻人,不论男女。离开前两天,我亲眼目睹两个年轻男孩遇害,他们的喉咙被割断。
 
离开前一天,军队於晚上六时左右来到我们这边的镇上,他们说:'明天早上八时前离开这条村,否则留下来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杀死。' 同一晚,我们离开了,那时村内许多房子已被烧毁。
 
要来到这里,我们必须走过许多山丘,越过河流。徒步走难相当艰难,我觉得很疼痛。我们没吃没喝,我饿得很。沿路看到很多死尸,发出恶臭。
 
我现时暂住在别人家里,妻子和其中一个女儿也在这儿,另外五个女儿则住在其他人家里。我认识这个户主已有20年,知道他住在这里,我四处问人,直至找到他。我很庆幸能住在这里。但户主刚对我说,不能继续帮我,提供粮食和栖身之所。这样的处境委实困难,我走不动,所以无法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像其他人一样在路边行乞。我不知道该怎麽办,甚至不知道怎样找篷布或竹子。我什麽都没有,如何能建成一间房子呢?"
 
——来自布迪当(Buthidaung)的61岁男子,背部和喉咙有肿块
 
 
无国界医生过去25年以来一直在缅甸若开邦工作,但现时无法接触得到急需医疗援助的罗兴亚人。今年9月,无国界医生呼吁缅甸政府,立即批准独立的国际人道救援组织不受阻碍地进入若开邦北部,以应对庞大的人道需要。自此以後,无国界医生所能接触和支援罗兴亚人的人数进一步减少,当地人继续越过边境前往孟加拉,并指暴力事件持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