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埃博拉
 
埃博拉在西非肆虐一年,疫情渐见缓和,无国界医生在几内亚、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埃博拉治疗中心的患者人数显著下降。这场前所未见的疫情,促使我们大规模动员,至今前赴后继到当地抗疫的国际救援人员超过700人。截至二月底,香港办事处共派出27人,包括负责统筹利比里亚所有医疗行动的狄纯娜医生,以及首位参与治疗埃博拉的香港医护人员赵卓邦。
 
 
未知
 
狄纯娜于2014年10至11月间在利比里亚参与抗疫工作。在香港办事处任职紧急救援支持组经理的她,可谓纵横疫场,曾处理在塞拉利昂以及南苏丹的霍乱、麻疹和戊型肝炎等疫症爆发。她表示,即使组织应对埃博拉拥有垄断性的专业经验,但面对庞大疫情,仍有很多不足。
 
她解释说:“以往无国界医生应对的埃博拉疫情规模较小,地理集中,位置偏远。这是我们首次在城巿面对埃博拉,首次设立超过100张病床的治疗中心。我们并非毫无准备,对埃博拉一无所知。然而,过去的疫情规模,不容许我们对病毒掌握更多数据。这场疫症的唯一好处,是让我们更了解埃博拉,以应对下一次疫症爆发。”
 
医护人员目前只能为病人提供支援性护理,增强其免疫能力对抗病毒。狄纯娜说:“其他方法如为病人输入康复者血浆等,虽有若干研究,但尚未有确切证据显示可以杀死病毒。”不过,无国界医生正参与药物临床测试,希望有助找出新疗法。
 
不确定的还有疫情的发展。即使疫情趋缓,追踪曾接触感染者人士的工作依然严重不足,一个新病例就足以令疫情死灰复燃。狄纯娜主动出击,派出“热点应对小组”到首都蒙罗维亚外围、没有其他救援组织前往的地区应对埃博拉。“他们一行15人要先开车两天到达某个热点,并在两天内建好一所小型治疗中心。”
 
压力
 
作为医疗统筹,狄纯娜亦要负责保障当地逾千名同事的健康。“一位同事染病,对他及其家人来说,固然极之难受,但影响不止于此。团队士气会受打击,当地人对无国界医生的信任蒙上阴影,更重要是,利比里亚经历多年内战,医护人员弥足珍贵,一个医生、一个护士都不能少 !我们必须确保他们熬得过这次疫情,将来救治更多病人。”疫情爆发前,当地每10万人才有1名医生,如今疫症夺去不少医护人员的生命,势令医疗系统更加脆弱。狄纯娜指出,疫情几乎瘫痪西非三国医疗系统,但各方集中投放资源和精力于对抗埃博拉,严重忽略非埃博拉病人的需要。
 
救援人员并非铁人,患感冒或吃错东西拉肚子,原来小事一桩,在埃博拉项目就不一样。“一位同事患感冒,传染给三四个人很正常,但感冒引致的发烧也是埃博拉病征之一。就算同事心知机会很微,也难免会紧张,怀疑是否感染埃博拉。”狄纯娜唯有勒令同事自我隔离,争取休息。
 
 
矛盾
 
在港任职急诊室护士的赵卓邦(阿邦),在2014年11月至12月驻守蒙罗维亚无国界医生最大的埃博拉治疗中心最前线──分流站。阿邦必须根据求诊者的病征、居住地、职业与接触史,尤其是曾否参加葬礼或接触尸体,决定他们是否需要进入高风险区接受抽血化验,每日徘徊于矛盾与抉择之间。
 
他说:“分流最困难之处,在于一些似是而非的个案,譬如说埃博拉与疟疾的病征非常相似,而疟疾在这里是很普遍的;也有人故意隐瞒,或答案模棱两可。我不能把所有人都收进疑似个案区,让他们增加受感染风险,还要担惊受怕;但我亦需确保不会把应该隔离的人放走。”
 
就算生活小节如剪指甲,阿邦都要左思右想。阿邦笑说:“指甲太长,可能会弄薄甚至弄穿手套,但剪指甲又有机会造成伤口,尤其是看不见的伤口,让病毒有机会入侵。拿着指甲刀那一刻,我真的在衡量弄穿手套的机会大,或是剪伤的机会大 ?最终我没有剪下去。”
 
耐性
 
阿邦有时要到高风险区协助其他同事,每次都必须穿上全套保护装备,包括外科手术衫裤、护目镜、口罩、头套、手套、围裙、保护衣以及胶靴。保护得了自己,护理病人却不容易。
 
阿邦解释说:“在香港的医院,医护人员经常要为病人吊盐水,替他们开静脉输液口,俗称打点滴,在埃博拉治疗中心进行这个程序就加倍困难:手指的敏感度因戴上两层手套大大降低,护目镜起雾令视野不清,局促的保护装备容易让人烦躁,减低专注力,此时此刻,保持精准并非易事;整个程序必须缓慢进行,防止出现针刺意外。一个原本只需两至三分钟的程序,最少要10分钟才能完成。”
 
当地天气跟香港的夏天一样,酷热潮湿,就算没有穿着保护装备也大汗淋漓。阿邦说:“脱手套时,发现汗水积聚于十只指尖位置,形成小水塘,加起来可能够养金鱼了。”
 
自埃博拉疫情爆发以来,无国界医生已治疗近5,000名埃博拉患者,约占所有报告病例的五分之一。现时仍有逾2,000名人员在西非工作。
 
 
中坚
 
医护人员穿着全套保护衣物,每日两次进出高风险区,每次逗留最多一小时,已是极限。由于医学界至今未有康复者再度感染的报告,他们只需穿着简单的防护衣物,便可以逗留在高风险区较长时间,令他们得以成为埃博拉护理中的中坚分子。
 
康复者莎乐美是蒙罗维亚治疗中心的精神健康辅导员,她跟父母、未婚夫、姐姐与外甥同时染病,病重时的一点一滴,记忆犹新。“我对周遭的一切亳无意识,只感到身体强烈痛楚。埃博拉像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病毒,带来痛楚,每根骨头都觉得痛......”后来她病况好转,但父母都因病去世了。
 
虽然经历丧亲之痛,不过她深信自己存活下来是有原因的,驱使她重返治疗中心,协助其他病人。“我讲述自己的经历,激励病人,让他们知道,他们同样可以生存。”
 
 
后方
 
支持抗疫的后勤同事,在对抗埃博拉的战疫中同样功不可没。他们在兴建治疗中心时,必须考虑到在高风险区,除了必要的人员以外,任何物品“有进无出”,譬如内里设有扫描仪,以电脑传送病人记录,一旦有医疗设备或其他器材失灵,维修员都要穿上全套防护衣物入内维修。
 
在塞拉利昂博城(Bo)担任后勤人员的刘晓静(Lucy)指出,她其中一个主要的工作,是要严防病毒扩散。“当地治安其实不错,然而我们要将治疗中心当成高度设防监狱,设置围栏,闲人免进。”
 
Lucy亦看到疫症带来更广泛的影响。“当地的经济受严重影响,没有人再建房子,原来替我们兴建治疗中心的临时工说,根本找不到工作。”
 
人们对埃博拉的恐惧仍未消除,而被埃博拉影响的社区,亦将需要长时间才能复原。无国界医生在这些地方,仍有很多工作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