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的公共医疗系统正陷于混乱。 军方在2月1日夺取政权,几天后,医务人员便离开工作岗位,带头发起公民抗命运动,政府雇员纷纷举行罢工。 大多数人仍未重返岗位,而继续在地下诊所工作的罢工员工,则有可能遭到当局攻击及拘留。 自2月1日以来,至少有28名医护人员遭到杀害; 近90人被捕,至今仍然遭到扣留。  
缅甸公共医疗系统原已陷入困境,再遇上影响深远及具破坏性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简称新冠肺炎)疫情,医院旋即不堪重负。  
2021年将成过去。无国界医生在缅甸的团队正回顾2019冠状病毒病疫情的应对工作,反思工作上值得骄傲及仍有待改进的地方; 我们反思逆境、限制和有时未完全尽如人意的解决方案。
 
火葬场拥挤不堪 货架空空如也 
新冠肺炎的感染人数达到高峰后,医院经常无法腾出床位。 无数人在缅甸各大城镇里争相找寻氧气供应,以便在家里使用。  
火葬场无法快速处理尸体。 骨干医疗队伍为了应付疫情需要,不得不取消常规的咨询、手术和疫苗接种。 市面出现恐慌性购买,药店货架空空如也。 
 34岁的护理员纳廷(Naung Ting)在克钦邦密支那治疗中心工作。他告诉我们,他的岳父患上新冠肺炎,但是伊洛瓦底区达努普尤(Danuphyu, Ayeyarwaddy region)的地区医院没有接收他住院,甚至两小时路程以外的仰光也没有医院接收他。
那时候,我在美国做医生的亲戚成立了一个通讯群组,为他进行远程治疗。 如此一来,我们必须自行买药和安排氧气及气瓶。 即使亲戚没有替人注射药物的经验,但都不得不这样做。而且这些药物都非常昂贵。”
- 34岁的护理员纳廷(Naung Ting)
血栓在新冠肺炎患者身上很常见,因此推高了一种治疗血栓药物的价格,每片要40,000缅元(折合约22美元)。纳廷的岳父每天需要服用两片。 纳廷的家人只能找到一个氧气瓶,他们每隔一天便要往返仰光来补充氧气。 最终,岳父由于氧气不足而病故。  
按照缅甸卫生部统计,截至2021年底,缅甸录得近2万人死于新冠肺炎,死亡人数在东南亚地区排行第四。 然而数字只计算在医院死亡的人,因此具有误导成份。无数人好像纳廷的岳父一样,由于医疗设施爆满而在家中离世。 我们知道我们的社区和团队的家庭都有人患病逝世,但他们都未被列入官方数字。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死亡人数,但按照以往我们应对流行病的经验,真实死亡人数无疑要比所知高得多。  同样,军政府无力扩大检测规模,亦得不到人民信任,检测呈阳性的比率徘徊在35-40%,因为只有症状最严重的病人才会接受抽检。
 
无国界医生如何应对? 
 我们获准开设三间独立的新冠肺炎治疗中心,并且在缅甸最大城市仰光和克钦邦密支那及帕敢镇接收中度至重度症状的患者。 
 人力资源部门全力以赴,在几周内招募150多名工作人员。 物流团队采购各种设备,包括拯救生命所需的氧气浓缩器,并找到和重新装修适合的场所来收留患者。 我们的医护人员培训医生、护士和助理团队,以便为病人提供优质护理。  
要迅速完成工作,便要做大量工作,特别是我们的团队成员和家人都患上了新冠肺炎。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有些人病情严重,虽然没有团队成员因病逝世,但我们有许多家人却因此离世。 但是为了救助急需医治的病人,我们团结一致,互相照顾,加班工作,维持中心的营运。
我们无法拯救一些情况非常危急的入院病人,但有些人康复进度显著。 一位感染艾滋病毒的妇女在到达我们的医疗设施时几乎无法呼吸。 但五天后便不再需要吸氧,可以出院,腾出空间予另一位病人。 
其他病人的康复进度缓慢而稳定。有位64岁的妇女在密支那诊所里住46天,肺活量慢慢改善,直到氧气水平得到充份恢复后便可回家。
 
一旦沒有可接受的解决方案
我们的应对工作规模本来可以更大,而且应该更大。 就在缅甸西部边境初初出现病例之际,无国界医生便尝试探讨如何在严重缺乏医生的钦邦进行应对工作,但内比都当局以安全问题为由,阻止我们出行。 因此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工作,就是把关键的医疗物资运送到资源不足的地区。 
我们获准在三个地方进行独立的抗疫工作,但并非所有地方卫生部门都同心协力。  
我们已于8月11日开始支持掸邦(Shan state)北部首府腊戍(Lashio)一所设施,但腊戍医疗系统却有一名人士在8月15日命令我们关闭设施。 我们接收了第一批病人,但几天后,我们却被迫把六名接受治疗的病人转到军政府的治疗中心,然而他们更愿意接受无国界医生的护理。
 
应对是否及时?  
我们早在8月初启动并运营第一间治疗中心,那时疫情已经在全国造成破坏。 如果我们准备得更充分,反应更迅速,我们能否更早地做出反应,拯救更多生命? 答案令人不安:“是”。  
德尔塔变种病毒在之前几个月席卷印度和孟加拉,这两个国家和缅甸共享一条漏洞百出的边界,长度足足达2000公里。 德尔塔变种病毒难免会传入缅甸。 我们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准备和装备自己,并从无国界医生在印度的种种挑战中吸取经验,因为氧气供应是印度面对的其中一项重大问题,情况和缅甸一样。 当然这种说法也可以算是后知后觉、事后诸葛亮。  
第三波浪潮袭来时,缅甸军政府已掌权6个月。 我们的团队已经竭尽所能工作,以维持现有行动,填补公共医疗系统因陷入困境而造成的空白,特别是接收来自国家艾滋病计划的数千名艾滋病毒患者。  
要在应对疫情之余保持现有病人所得的护理质素,我们实在感到无能为力。但作为紧急医疗人道组织,我们最初遇上的一种善意的犹豫,在混乱发生之际却变成了一种难以坚持的立场。  
就在7月中旬展开应对工作时,我们便已经落在后头。
 
我们不一定总是成功 
有人认为,只要我们可以能让人们吸氧,便能拯救生命,但是吸氧并非治疗新冠肺炎的实际方法。 患上严重症状而住院的病人往往有潜在疾病,吸氧会加剧症状,令治疗更加困难。
 我们需要胰岛素和基本心血管药物等基础药物,然而我们的仓库里都没有这些药物,加上内部程序复杂,而且难以获得进口许可,于是我们无法将药物运入缅甸。为了应对疫情,我们准备了应急准备套装,但是所需物品却未如预期备妥,例如治疗血栓的药物,加上物资很快用尽。 我们曾尝试在缅甸购买,但是第三波疫潮已经席卷全国,重要药品需求庞大,供应不足。  
 
承诺和准备 
虽然内外的限制和挑战造成一些困难,但我们的新冠肺炎设施现在已经远远比野地诊所多; 这些医院表现优秀,已经拯救了许多生命,未来亦将会拯救更多病人。
 缅甸只有约1300万人完全接种疫苗,大概占总人口四分之一。 如果另一波感染蔓延开去,公共医疗系统或会再次不堪重负。  
有见及此,我们正在维护2019冠状病毒病的基础设施,有医务人员随时待命,以防再次爆发疫情。 
虽然基本药物供应有所改善,但药物进口仍存在问题。 与军政府上台之前相比,缅甸目前实行的审查较多,导致运输延误。无国界医生在当地或地区采购药品的内部程序和政策均未能妥善适应全球供应危机,往往阻碍紧急采购。我们已经从第一轮挑战里吸取大量教训。 我们仍然致力准备应对即将到来或始料不及的新挑战。 我们对缅甸人民的承诺是坚定不移的。 
 
 无国界医生驻缅甸团队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