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冲突的阴影下，中非共和国正在努力应对已经绵延了数十年的医疗卫生危机。在这个610万人口的国家，要获得医疗服务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民众预期寿命仅有54岁出头。无国界医生（MSF）多年来不断呼吁各国政府和人道行动者采取更多行动。但情况仍不断恶化，我们的团队和我们为之服务的社区都想知道，人都到哪儿去了？

萨比奥（Louis-Marie Sabio）医生站在巴库马二级医院（Bakouma secondary hospital）的院子里对我们说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感觉周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萨比奥医生曾是无国界医生在班加苏市（Bangassou）项目的工作人员，2023年初接手管理这家医院。该医院地处姆博穆省（Mbomou）西北部，临近恩扎科（Nzacko）地区，接手这件医院意味着要在这个局势动荡的地区处理外科并发症。

萨比奥说：“12年来，这家医院没来过一名医生，负责管理工作的是一名医护助理。说这是家‘医院’，实在有些夸张。这里没有电，没有救护车，床上没有床垫。我刚来的时候，甚至连体温计、血压监测仪、脉搏血氧仪和血糖仪都没有，药房里也是空空如也。”

按理说，像巴库马医院这样的二级医院应该提供比卫生站、保健中心和地区医院更先进的医疗服务，但在这里，萨比奥医生就连开展基本护理都很难做到。医院里空空荡荡，安静得出奇。这家医院规模很大，病人却不到十个。一群鸡在医院的走廊和病房里溜达，在破旧的体重秤和生锈的桌子之间摇摇摆摆地走来走去。除了无国界医生提供的疫苗接种和转诊服务，这家医院没有得到其他任何支持。患者们知道，虽然萨比奥医生为人友善，但人力和物力的匮乏意味着他们在这里得不到必要的医疗救助。

这位年轻医生告诉我们：“医院里有18个人，可只有我一个人接受过医疗培训。由于技术资源所限，我们达不到一家医院的基本要求。这里没有电，没办法做超声或X光检查。手术室里只配备了一组小型太阳能电池板，可以为两个灯泡供电，除此之外四壁空空。要是病人需要药品，我们只能让他们到当地市场上去碰碰运气，希望他们能找到所需药物。”

急迫的医疗卫生状况

中非共和国全国各地的医疗机构普遍存在这种没有物资、没有工作人员、也得不到任何支持的情况。世界卫生组织（WHO）和该国卫生部日前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该国只有不到一半的医疗机构可以正常运转，医生与人口的比例也低得惊人，平均每万人只有0.6名医生——这个比例位居全球最低的行列。

数十年来的政局动荡和武装团体之间的暴力冲突，加剧了大规模危机，致使该国六百万人口一半以上需要人道援助。该国民众的预期寿命只有54岁。由于缺少妇科医生，孕妇面临着极高的死亡或重症风险。儿童死亡率也是全球最高的。

“我们时常感到孤立无援”

无国界医生在中非有近2,800名工作人员——我们目前在75个国家开展工作，以中非的项目规模最大。大多数雇员都是当地人，他们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以支持卫生部门和社区努力改善备受忽视地区的医疗服务。无国界医生为姆博穆省的15家医疗机构提供支持，其中既有地处偏远的小型卫生站，也有班加苏地区大学医院（HRUB）——在与希腊国土面积相当的这片地区，这是唯一一家专业转诊机构。

2013至2014年间，大规模暴力事件横扫中非共和国，无国界医生为此启动了应急响应项目。如今，这些项目正在为姆博穆省的大部分地区提供服务。无国界医生派出流动医疗队前往当地医疗机构，提供必要的设备、疫苗和重要药品，协助治疗疟疾、腹泻、呼吸道感染等当地儿童常见病。无国界医生还为卫生工作者开办培训。我们的医疗队还会安排重症患者转往班加苏的医院，我们在那里提供可以挽救生命的大部分医疗救治。

无国界医生在班加苏的流动医疗护士主管科托-加韦（Pelé Kotho-Gawe）解释说：“（我们的）目标是加强各级医疗卫生服务，降低这一地区的死亡率。”

然而，上述这些需求被严重忽视了，无国界医生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无处不在。近年来，暴力事件有所平息，但进入这一地区的人道组织极少。医疗设施缺水缺电，再加上财政困难，加剧了大规模医疗卫生危机，无国界医生无力单独应对这种局面。

科托-加韦说：“眼前的情形让我们的工作似乎没有尽头。我们可以治疗患上腹泻的孩子，但要是没有人打井，（人们）继续饮用未经处理的水，这种病就不会消失。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疟疾：我们走访了保健中心，那里90%的疟疾检测结果都呈阳性，我们为儿童提供免费治疗，但没有人在当地采取预防措施，也没有人来分发蚊帐。偶尔会有其他组织来到这里，但并不常见；面对挑战，我们时常感到自己是在独自奋战。无国界医生显然无法独自应对这一切。”

班加苏医院是一面镜子，映射出持续不断的危机

无国界医生的医疗队来到一个个卫生站和保健中心，随着他们不断深入这一地区，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假如没有无国界医生提供的援助，药品库存将耗尽，家长将难以负担子女的治疗费，妇女在分娩时将得不到经过培训的医护人员的救助。

但正如班加苏医院的严酷事实提醒着人们，仅有这些支持还是不够的。对于在其他地方无法医治的并发症，这家医院是最后的希望。换言之，由于其他地方缺医少药，患者日夜兼程涌向这一家医院，他们有时要骑着摩托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跋涉数百公里。

四岁的盖伊（Guy）来到医院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这孩子患有1型糖尿病，需要终身注射胰岛素。由于他家附近的医院没有胰岛素，盖伊的父母只好把他从100多公里外的巴奥（Bao）带到班加苏。

由于一家国际非政府组织终止了此前在班加苏开展的营养不良预防项目，新生儿勒内*因严重营养不良第三次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20岁的范妮是从130公里外的巴库马转来的，因为萨比奥医生和他的团队缺乏治疗她背部伤口所需的药品和设备。

正在班加苏医院参加无国界医生培训课程的萨比奥医生说：“在正常情况下，像范妮这样的病人应该留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医院的情况。我还是得把原本不需要转诊的患者送到班加苏去。有时在转院之前，我甚至没有办法把患者的病情先稳定下来，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得住。有一天，我不得不让人骑着摩托车把一名婴儿紧急转院到班加苏去，我们那里没有救护车。我们无法稳定那孩子的病情，他后来在距离医院只有几公里的地方死在了摩托车上。”

人都到哪儿去了？

无国界医生驻中非共和国的项目总管科尔戈（René Colgo）表示：“中非共和国的医疗卫生状况令人震惊，但同样令我震惊的是国际社会对此缺乏关注。”

“危机规模如此巨大，统计数据高得惊人，但外界对于（民众）的困境普遍缺乏了解，提供给中非的人道资金远远不能满足需求。由于安全局势不稳定或后勤能力不足等问题，非政府组织并不是总能出现在最需要它们的地方。说到支持中非民众，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人都到哪儿去了？我们不能、也不应习惯于看到中非共和国在最严峻人道危机排行榜上永远排在前列。”

要改变现状，现在就应该让人们了解中非共和国的真实情况——这是一场严酷且持久的人道危机，需要动员各方力量共同应对。

*姓名更改以保护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