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苏丹,一个香港人鲜有听闻的国度。也正是我今次替无国界医生工作的地方。 跟以往三次于南亚地区的任务不同,今次是我首次以无国界医生身分踏足非洲。  南苏丹,自二零一一年从苏丹国独立出来后,便一直承受着炮火的洗礼。欠缺着实体经济支持,可以想象,南苏丹人的生活是何等艰巨。故此,这国家的医疗系统,超过八成半的资源均倚靠着不同的国际人道救援组织,而我们无国界医生正正是其中重要一员。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真主的事。不要难过,你已经很努力地帮助他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医生。谢谢你。” 我向她解释,她的孩子病得不轻,尽管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帮助他,但我还是不能确定他能否撑下去。她却反过来试着安慰我,让我如鲠在喉。 她是个娇小的妇女;两个孩子的母亲──刚刚生下她第三个孩子。她的眼眶里闪动着泪水,但她强忍着。我用手搂着她,不再说些甚么。这是一种无言的共识,在这个国家,一个生病新生婴儿的生命是脆弱的,失去一个孩子(或者多个孩子)是很普遍的事情。
局势平静,一切如常。这天的打气说话来自我们的妇产科医生:“你不能改变环境,季节或天气,但你可以改变自己。” 早会,是无国界医生霍斯特妇产科医院(又称"婴儿工厂")一天的开始,这里每天约有50名婴儿出生。今天比平日冷一些──天气预报说只有摄氏2度。喝过一杯热咖啡后,我前往病房。
12个小时飞到阿姆斯特丹,接着11个小时飞到卢旺达首都基加利(Kigali),之后是超过7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刚果民主共和国东部边境附近的大城市布卡武(Bukavu)。 我原本的计划是飞到金比(Kimbi)的卢林巴(Lulimba)项目,在那里多花点时间培训当地医生。不过我刚好错过了每周只有一班的周三航班,与其无所事事地等待一星期,我决定自愿坐车前往邻近的巴拉卡(Baraka)项目,先去做些评估。为了在天黑前到达,我们在今天早上6时出发,接下来是约8小时的车程。
这是我第8次参与无国界医生的救援任务,目的地是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南基伍省(South Kivu)。我将在那里逗留3个月,主要负责培训当地医生,提升他们的外科专业技术。 情况有点奇怪。对我来说,这一切好像例行公事,我对出发前往救援任务并不感到兴奋。可能我需要一些启发,让我有更强的意志和动力,帮助那些我在生命旅程中遇到的有需要的人。但愿我在未来3个月里,能够找到这渴望已久的灵感和启发。 说到刚果民主共和国,你们可能会感到惊讶。
在巴基斯坦俾路支斯坦省的杰曼,走在街上,要找到妇女的踪影,并不容易。纵然给你找到,她身旁总会有位男性亲戚伴随,并且戴上了面纱,看不见她的容貎。她们通常都守在家里,不能随便到医院检查,也难以知悉原来无国界医生有一间可以提供产前检查和接生服务的诊所就在附近。
三个月前收到第二次任务通知,地点是南苏丹尼罗河边一个小城市迈卢特(Mellut);职位是基地后勤。这是一个小规模的紧急项目,主要工作是在难民营开设诊所,提供初级医疗护理(Primary Health Care)。 项目上许多后勤设备都不符合无国界医生的标准,日常管理亦乱七八糟。电力方面,没有配电箱、漏电保护断电器和接地;水利卫生方面, 没有污水处理系统和废品处理系统;发动机和汽车方面,没有定期保养和零件存货。这些问题让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总觉得随时会出现大问题,就像手握多个计时炸弹一样。
在埃博拉治疗中心内,区域严格地被划分为高风险区,低风险区及外围地带,即未知风险区。只有医护人员及认可的後勤支援人员方可进入高风险区内工作。每次进入,都必需穿上全套保护装备及严格遵守防感染措施。一套完整的保护装备包括外科手术衣及裤子丶胶靴丶两对手套丶口罩丶头套丶围裙丶护目镜及那件密不透风的保护衣,但这套保护装备的真正重量却远不止於此。 我记得有次,当我穿好保护衣准备进入高风险区时,同事邀请我跟他们一起祈祷,我说不用了,因我没有宗教信仰,他们却说:“来吧,我们是一队的,一起祈祷,一起为对方送上祝福。”那刻,我再没有理由推辞了。
在分流站的案头上,放有一本分流记录册,记载了所有求诊者的资料,包括姓名丶性别和年龄等等,当中最重要化验结果的一栏会先留空,待结果公布後,才会把它填上。 记得有一天,外展同事为我带来了六个病人,分别是一个成人和五个小孩,最小的只有四岁,坐在姐姐的大腿上,口中还含着糖果,还未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情。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家庭,因家里有人怀疑感染埃博拉病毒而死,而他们跟死者同住,更於丧礼时曾接触过遗体,所以受感染的机会非常高。我逐一把他们的资料记下来,当去到化验报告一栏时,顿了一下,心中只希望,他们一家六口可以避过此劫,特别是那几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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